试论易经中的革卦

六十四卦中的革卦，是专论改革之事，杂卦曰：革者，去故也，有改变旧有的不合时宜的制度，以适应新时代、解决新问题的含义。如易传中所说：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革卦的卦辞如下：

革：己日乃孚，元亨利贞，悔亡。

己日为十天干中的戊、己的己。我们知道，十天干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前有五天干，后有五天干，己日居后五天干之首，则卦辞的意思是告诉我们：任何一个事物，在它的前半段都是新生的，有生命力的，此时不可任意进行变革。而等全盛时期一过，进入生命的后半段，这时就会走下坡路，就会进入衰退期，此时就会弊病百出，所以我们要在一个事物进入衰退期之初，即动手进行改革，这时的改革前景就是大为亨通的，有利于占卜的，而前期的所有弊病都会消亡，即悔亡（元亨利贞就是大亨通而利于占问的意思。对于贞字，前儒已经总结有三种含义，就是占问、守正、固守。但贞字在六十四卦的卦下之辞中基本都是作占问讲，在彖辞及爻辞中才有正、固二义）。而如果我们在事物的生命进入后半段的衰退期时还不进行改革，则会导致更为严重的危机，甚至于灭亡。从以上可以看出，此一段卦辞，其主题是论述如何正确把握改革时机的问题。

彖曰：革，水火相息，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革。己日乃孚，革而信之。文明以说，大亨以正，革而当，其悔乃亡。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

革卦上卦兑为泽为水，下卦离为火。上卦寓意为居于民上者，为政府官员等统治阶级。下卦寓意为在下的黎民百姓等被统治阶级。当革之时，上卦与下卦之间其势如水火之不相容，又如二女虽暂时同居，但其志皆在于各寻其夫，终于将分崩离析。此寓意为在革之时，统治阶级各谋私利，其志并不在于治理国家，安抚百姓，与下层人民群众利益背道而驰，上不恤下，下怨其上。而只有在己日实行改革革去所有的腐败和弊端之后，则上下之志才能既顺且通，能够互相信任了。此所谓己日乃孚，革而信之也。而进行改革的根本目的，是使社会文明和谐，百姓安乐，此所谓文明以说也。这样的改革，才是正确的改革，才是有光明前途的改革，此所谓大亨以正也。而必须坚持方向正确的改革，才能消除社会的所有弊端，走上正轨，如果改革的方向不正确，不但不能取得预期的效果，反而会加速社会的分崩离析和加剧社会的危机，此所谓革而当，其悔乃亡也。在彖辞的最后，周易的作者又通过自然和人类社会都要通过改革才能延续下去，来赞叹改革所具有的重大意义，所谓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

象曰：泽中有火，革。君子以治历明时。

彖辞中的意思主要是讲水火不相容，所以要进行改革。而象辞中的意思则恰与彖辞中相反，是讲水火虽相革而相反相成，可以共成事功，就如四季相革而共成一岁之功。所以彖辞中说水火相息，而象辞中则说泽中有火。水火之间是既有相息又有相容的辩证关系。所以君子观此四季相革而共成岁功之象，而修治历法，以明天时也。

初九：巩用黄牛之革。

象曰：巩用黄牛，不可以有为也。

革之上卦为兑，兑为说、为金，金曰从革，故上卦为从革者也。下卦为离，离为火，火曰炎上，故下卦为主革者也。离又为日，故下卦三爻主要是讲推进改革的时机问题。革卦是以下卦革上卦，其寓意为任何的改革都是由下而上的，下层的被统治阶级是改革的主要力量和推动者，而上层的统治阶级都是为形势所迫而被迫进行改革的。初九居于革卦之初，为改革之始也。在改革之初，人心未信服，且人们大都习惯于因循旧的体制，“可与习常，难与适变，可与乐成，难与虑始”，当此之时，应坚忍自固，可以守常，不可以有为也。巩者，固也。黄牛之革，言其坚固也。初九以阳爻居阳位，有刚明之才，又有刚强之志，乃急欲改革者也，然而改革的时机未到，上九四爻又无应援，所以要用牢固的黄牛之革来绑住他，不可让他鲁莽行事。考之卦象，坤为牛，黄为中色，六二以坤爻居于中位，黄牛者也。下卦离外坚，有皮革之象，故曰黄牛之革也。

史书记载：武王二年，东观兵于盟津，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皆曰：纣可伐矣，武王曰：女未知天命，未可也，乃还师归。此则巩用黄牛之革，不可以有为之时也。

六二：己日乃革之，征吉，无咎。

象曰：己日革之，行有嘉也。

此即卦辞所说，己日乃孚也。六二居下离之中，己日又居于十天干之中，为后五干之首，其寓意为改革不能在事物之初即行变革，必待时已过中，方可进行变革。六二以阴爻居阴位，又为下卦之中，中正而柔顺者也，上又有九五之君为正应。此爻乃革之至美者也。故曰征吉，无咎。此寓意为改革必须所行既正，又能执守中道，不偏不倚，以柔顺之道行之，上又有君王的支持，有君王之命而行改革之事，如此改革，方能成功而没有祸害，而行有嘉庆也。此爻辞的主题是讲如何进行改革方能成功也。考之卦象，离纳己，离又为日，故曰己日。六二上应九五，阳爻为嘉，故曰：行有嘉。

战国时期，秦国的商鞅变法，由于商鞅针对秦国的国情，制定了废井田，开阡陌，重农抑商，奖励军功等一系列正确的措施，上又得到秦孝公的大力支持，所以成为变法成功的典范，秦国也因此迅速强大起来，奠定了后来统一六国的基础。此则己日乃革之，行有嘉之时也。

九三：征凶，贞厉，革言三就，有孚。

象曰：革言三就，又何之矣？

九三处下离之终，其时已过中，已为时机之末也。改革之事，已为六二所行，九三欲革，其时已晚矣，当此之时，复欲有所变革，则凶而危矣，故曰征凶，贞厉。上卦三爻已为六二所革，故曰革言三就，就者，已成功也。故象曰：革言三就，又何之矣？言九三已无用武之地也。有孚者，言上三爻已信而服从于改革也，则九三欲改革之志已有孚也。考之卦象，上卦兑为口为言，上卦三爻已从革，故曰革言三就，九三上与上六正应为有孚。

汉武帝时期，连年用兵，北攻匈奴、南击百越、西击大宛、东攻朝鲜，在拓展疆土的同时，亦在政治、经济等方面竭力加强中央集权，强化对劳动人民的压迫与控制。虽然使汉朝的统治达到了全盛时期，但由于穷兵黩武，无休无止，武帝后期，繁重的徭役赋税，苛刻的刑法律令，加上连年自然灾害，以致出现了“民力屈，财力竭，因之以凶年，寇盗并起”(《汉书·西域传》)的社会危机现象，到天汉二年，终于形成了颇有声势的农民反抗浪潮。此则征凶，贞厉，革言三就，又何之矣之时也。

九四：悔亡，有孚改命，吉。

象曰：改命之吉，信志也。

九四居上三爻之初，上三爻乃从革者也。九四居从革之初，以阳爻居阴位，失位不正，又下与初九爻无应，未能尽从于下之革，故初有悔也。而九四以刚爻居柔位，有刚明之才，其志又柔顺，且四爻为巽位，巽为进退，乃可进可退之爻，可应时而改而从正，故终于既能信从于下三爻改革之志，而又上能得到九五之君的许可，可以成功更改君王之政命也。九四处上下卦之交，既上承于九五，又下据下三爻，故需有孚于上下，方能悔亡而得吉也。此则彖辞所谓革而当，其悔乃亡之爻也。考之卦象，革卦六爻，唯九四失位不正，故初有悔也。九四阳爻变为六四阴爻，则当位得正，既能下孚于初九主革之人，又能上孚于九五之君。二至四互巽为命，九四阳爻变阴爻，巽象不见，故曰有孚改命吉。九四变六四，下与初九正应，信服于初九欲革之志，故曰信志也。

九五：大人虎变，未占有孚。

象曰：大人虎变，其文炳也。

凡阳爻居二、五位为大人，九五为从革之主也。九五以阳爻居阳位，有刚明之才，其志又刚强者也。虎、豹者，皆勇猛之兽也。故夫虎变者，乃言九五勇于变革也。象曰：其文炳也，九五以刚明之才而居尊位，既中且正，其文理彰著，明于事理，天下晓然知之，如虎皮之文理灿然而夺目，故曰其文炳也。凡欲占卜者，皆因不明事理又怯于变革者也，此九五之大人，既明于事理，又勇于变革，故曰未占有孚也。考之卦象，艮为虎为豹，上卦兑下艮伏不见，故曰虎变、豹变也。下卦离为龟，为甲，又为火，为目，以火灼龟甲，以目视之，占之象也。离为下卦，而九五乃居于上卦，故曰未占有孚。

上六：君子豹变，小人革面，征凶，居贞吉。

象曰：君子豹变，其文蔚也。小人革面，顺以从君也。

上六居革卦之终，上爻为无位之地，上六又体阴爻为臣民之象。此寓意从革之顺序，首为近君之大臣，次为九五之大人，最终乃及于在下之臣民也。而臣民之中，又有君子、小人之分也。其为君子者，明于事理而勇于变革，故曰君子豹变。象曰其文蔚也。蔚者，文理深密貌。虽不如大人之文理彰著，灿然夺目，世人皆能见之，亦能深明于事理者也。小人不明事理，当改革既终而成功之时，未能革之于中，但能变其颜面，容色顺上而已，故曰小人革面，顺以从君也。改命创制，革道已成，宜安静而正以守之则吉，更欲有所变动则躁扰而凶也。故曰征凶，居贞吉。考之卦象，兑下伏艮为豹，故曰豹变，释见前。上爻为首，上卦兑下伏艮为肤，首上之肤，面之象也，而艮伏不见，革面之象也。

综合以上革卦之卦彖辞与爻辞可以看出，此革卦的内容涉及了有关改革的时机、顺序及处于各个时位的人对于改革应该如何正确应对等方方面面的问题，基本上将有关改革的道理全部囊括其中。周易一书不愧为是上古时代的一部囊括天人之理的百科知识全书。